长沙的风并不像天气预报里说的那么可怕,但是就是让人心里不舒服。
风没招谁惹谁,无端被扣上这么个骂名,委屈坏了。
亚捷拐谷江山一肘子:“干嘛呢不说话?哑巴了?”
他们一行人正坐在节目组准备的摆渡车里往现场走,大家聊着聊着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,四下找了一圈才发现是平时话最多的谷江山不吭气了。
众矢之的谷江山得道高僧一样高深莫测地竖起食指左右晃了晃:“在emo,勿扰。”
张福正往他头上扇了一巴掌:“你在这儿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给谁看,入定啊你?”
“可是,”谷江山委委屈屈道,“我这都离开十二个小时了,北哥一个电话也没给我打。”
张福正这时候还在好心安慰他:“没事啊,你可以给他打过去啊。”
谷江山哼哼唧唧道:“不行,北哥忙怎么办,我不能打扰他。”
得。
“你小子……”
谷江山无辜地看了看他,样子还真像一副纯良少年无害无添加的懵懂。
“咋了?”
“……没咋。”
他本来想说色令智昏来着。
张福正往后一仰,苦大仇深地在谷江山看不见的地方和亚捷交换了一个眼神:这没出息的没救了。
出发的时候谷江山是有和金弦好好嘱咐过的,类似于“想我的时候就按这个铃铛哦”。
“想我就要给我打电话哦!”他眨着一双星星能迸出来打到人的眼睛,对金弦摇头摆尾道,见金弦不回答立马用喊的,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。
金弦彼时正忙活得不可开交,手里台本报表乱七八糟一大堆,手忙脚乱到处跑,又要送文件又要赶着进棚,这节骨眼上屁股后面却跟了个谷江山牌狗皮膏药。
“停。”
金弦终于受不了了,在他身前站定。由于这个车刹得太过突然,谷江山差点一头撞在金弦身上。
“你昨晚晚饭吃的什么?”
“我是说你——啊?”谷江山被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断片儿了,他想不通这有什么必然联系。
“不是你做的……米饭吗……”
金弦刮了一下他的鼻梁:“我看你他妈吃的是复读机,聒噪。”
哦,合着包袱在这儿呢。
这走向怎么和小狗按铃铛的漫画不一样啊啊啊?
“我说北哥,正常的发展难道不应该是我跟你说完这句话一回头,你就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说我想你了吗?”
“我说江山,”金弦无奈地叹口气,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蓬勃到没处施展的想象力,“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。”
他转身又去到处忙,谷江山一看他又走,“呃啊啊”了一声又跟了上去。
“北哥北哥你看看我呗——”他故意把字音拖得很长,咬字也黏黏糊糊的,就跟他这个人一模一样。
“你就可怜可怜你即将离开北京的小狗吧——”
“我说你没完了——”金弦又转过头来。他话还没说完,本来皱着个眉头,一看谷江山眼眶好像是真红了,可怜兮兮的,气居然就莫名其妙地消了。
他用台本拍了一下谷江山的头:“拿你没办法。会打电话的昂。”
谷江山又拿湿漉漉的眼睛看他:“那能不能临走前亲亲我。”
“……”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。
可是金弦还是被他盯得受不了了,只好拉着他的手腕把他带到偏僻的楼梯间里:“不是不行。”
“说好的打电话呢?说好的幸福呢?!”谷江山趴在酒店的床上鬼哭狼嚎。
直到今天的节目都录完了他也没接到金弦的半个电话,等了一天的他一结束录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“终究是错付了!!”
——并且一路喊回了酒店。
各自进房间的时候,众人都对亚捷投来同情却无能为力的眼神,张福正更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。
“没事,一辈子很快的,眼儿一闭一睁就过去了。”
“我真他妈是信了你的邪才跟你住一间屋——”亚捷把脸捂在手心里欲哭无泪道。
他已经经历了气急败坏、你再嚎我干死你、祖宗我求求你别嚎了和彻底摆烂四个阶段,现在一整个就是四大皆空的状态,坐在桌边静静地看谷江山闹腾。
半晌,他终于开口道:
“谷江山。”
谷江山本人:“我不要听你安慰啊啊啊我要北哥啊啊啊!!”
“不是,谷……”
“都说了不要啊啊啊啊!”
“谷江山你他妈的手机响了!!!你认真听我说话啊!!!”
金弦还纳闷小孩儿为什么不接电话,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“嘟嘟嘟嘟”的声音,又拿到眼前看看,确定没拨错号,这才又放回耳边。
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,忙得他焦头烂额,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,给谷江山打电话这件事自然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好不容易闲下来,他刚坐下扒拉了一口盒饭,就想起来这茬事儿,惊觉谷江山在那边估计已经要哭死了,筷子一撂饭也不吃了,摸出手机就要打电话。
“我说你好好吃饭行不行啊,不然江山回来又要说我们几个没看好你怎么怎么的,少惹麻烦昂。”
杨天翔怨气值MAX,把盒饭又往金弦面前挪了挪。
“虽然难吃了点,但是起码能让你不被饿死。”
金弦听着电话里连绵不断的忙音,本来就心虚心慌,被杨天翔在旁边一唠叨更加烦躁,伸手就去扯杨天翔的耳朵:“你是我妈啊?少说两句。”
杨天翔颇为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”地闭了嘴,转头就看见金弦满脸都是“终于接电话了”的欣慰表情,用很温柔的声线冲电话里说:“对不起啊江山,今天真的很忙……”
他嘴角抽了抽,行啊,回头就告谷江山你不好好吃饭,人前人后两张皮的王八蛋。
诶嘿还押上了。
谷江山每天一回到酒店的主要任务就是坐在床边等金弦的电话,两个人不知道聊些什么居然能煲一两个小时的电话粥,感觉总有说不完的话。等聊完天,谷江山就抱着手机一脸痴汉笑地躺在床上鲤鱼打挺。
这天正好赶上大家都没睡,一群人就都跑到1614狠狠聊天,本来话题一直挺不正经的,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句:“明天是不是有什么什么魔王团啥玩意儿来踢馆来着?”
本来沸腾的气氛立马就凉下去了。
亚捷弱弱道:“怎么都不聊了……”
“废话,”李兰陵一条腿搭在床边晃晃悠悠,头也跟着耷拉下去,“魔王俩字儿一听就不是什么善茬,估计又是来搞我们心态的,明天能好过才怪。”
谷江山转过身看了看手机,金弦的消息还停留在三个多小时前,说是自己要去忙点事,一会儿再给他发消息。
一会儿怎么这么久啊。
不过这个点儿他应该也睡了,就不发消息过去问了吧。
他又把头拧回来,正好听到李兰陵问:“你们说谁会来啊。”
亚捷撩了撩头发:“谁知道啊,现在档期空着的老师有谁?”
陈张太康抓耳挠腮道:“那可多了,上海的北京的,谁飞过来还真不一定。”
谷江山想了想金弦最近忙得七荤八素的那个样子,沮丧地低了低头说:“反正不会是北哥。”
亚捷举起一只手:“臣附议。北哥最近忒忙了,连对象的电话都不接。”
整个1614随即响起一片“ohhhhhhh”的声音,真可谓是两岸猿声啼不住,猿猱欲度愁攀援,风急天高猿啸哀。
第二天一群人都没怎么睡醒,迷迷糊糊跑到摄制棚里,屁股还没坐热,边江一行人就不怀好意地进来了。
亚捷偷偷拍了谷江山一下:“准没好事儿。”
谷江山点点头,只感觉自己困得想死,真想一头栽在地上睡过去。
他迷迷糊糊地听着,恍惚间只听到“魔王团”三个字,连头都没抬就跟着瞎鼓掌,仗着自己坐在后排角落里没人能发现大睡特睡,感觉自己回到了高中课堂。
手机振动了。
嗯?手机怎么振动了?
他呆呆地从兜里摸出手机,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,一看来电是金弦,整个人“蹭”地就打了个激灵,接通,开口,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绝不拖沓。
睡迷糊了确实是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。谷江山亲身证实的。
“北哥!!你昨晚忙什么去啦!!”
“你回头,”金弦的声音传出来,但是好像比平常的还清晰得多,谷江山正纳闷着自己的手机什么时候变成双声道了,就听见金弦接着说,“快回头。主要想你了,给你打个电话。”
“哦。”
他听话地回头,紧接着就看见了满录播室的人。
他瞬间清醒了。
还在录节目啊啊啊啊啊!!!!
“谷江山,让你往这儿看。”
金弦的声音这次更加清晰地传来,谷江山愣神地看了看站着的一排人里最出挑的那一个,笑得最开心的那个,不是他的北哥又是谁?
那幅漫画好像真的变成现实了耶。谷江山一回过头去,金弦就会在他背后按响小铃铛,然后不怀好意地笑,说:“想你了。”
“你怎么来了?!”
一帮人调侃也调侃过了,节目流程还是得正常走。谷江山靠着强抢愣是把自己和金弦分到了一组,人还没坐稳当就拉住金弦问这问那。
“歪歪早跟我说了,你录节目压力很大,心情也不好。我一开始还不信,看你在电话里挺乐呵的,后来想通了你根本就是报喜不报忧。”金弦一口气说了一堆,然后才看向谷江山。
谷江山拿起金弦的手放在自己心口:“我的心说不能让北哥操心,你听听,嗯?”
“你要真不想让我操心我就不会跑过来了。”金弦笑道。
谷江山想起临走之前金弦焦头烂额到处跑,就问:“你不忙了?”
金弦白他一眼:“拜托,我还是拎得清什么更重要的。”
这人就这样,觉得你重要,他不好意思直接说,就干脆夸自己拎得清;想你了,也脸皮薄不敢说,就干脆不说,一声不吭跑来长沙,顺便推了所有的工作。
谷江山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来。
金弦在他面前挥挥手:“傻啦?怎么发呆啊。”
谷江山于是红着个脸,结结巴巴地说:“北哥,我真的好爱你啊。”
要不是一群人蹲在门外一个劲儿起哄说“禁止公费恋爱”外加场务摄影什么的都在场,谷江山可就真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干出一些液化气出格的事情了。
两个人最终的登台作品是《春光乍泄》。
其实本来他们不想选这个,但是其他人硬是把它留给了他们,总觉得莫名契合。
电影本身是个说不上来的悲剧,让人看完心里憋闷憋闷的,比较压抑,但他俩当时看完后都不这么想。
何宝荣固然任性,但他也只是一个被爱宠溺坏了的孩子,有恃无恐。
没错,爱让人有恃无恐。
一如金弦说走就走跑到长沙来见谷江山,一如谷江山撒泼打滚耍无赖,一如他们有时拌拌嘴。
总而言之,这段节选被他俩配出来,就总有些不一样的味道。
他们说:
“这个人很喜欢讲电话,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很愉快,对方一定是他喜欢的人。”
“我现在才知道,他能够开开心心在外面走来走去的,是因为他知道,自己总有个地方可以回去,总有个人等他回来。”
“不知是不是跟他接近得多了,那晚抱着他时我什么都听不到,就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不知他听不听得到。”
“朝夕妄想,来日方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