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梦梦到城市里出现了一种无名的怪物,无形无色无声无味,吞吃一切。有些人站着就失去上半身,楼房凭空出现一个洞,手里的东西不知不觉就少半截,都是被它吃了。后来它胃口好了,开始吃完整的人了。有时候和人正说着话,站在对面的人一下子凭空消失,话音还在半空没落下。
它也吃天,也吃地。被吞了窗子的建筑往里呼呼灌着冷风,屋子里一家三口都不见踪影。地面被吃掉的地方是个黑洞,天空像墙皮一样剥落。而从那些丑陋的、黑色的裂缝里,生长出菌丝。雪白的,半透明,有淡绿色的温润的光泽。怪物走到哪里,它们就从怪物咬出的裂口爬出来,伸出纤长柔软的触手对天空say hi。它们的孢子是黑色的,圆滚滚却长满刺的小生物,攻击力很强,见了人会追上去咬,被咬到会在几日之内病变,或者是作为被标记的食物被怪物吃掉。
父亲给我带回来一把刀。其他情节和场景都记不清了,唯独记得梦里的那把刀。很长,要双手才能挥动,漆黑的十字状的刀柄,银白的泛冷光的刀刃,上面好像有粼粼水光波纹。刀刃窄而微弯,挥动的时候好像连风都能割开。我和父亲白日里出门寻找资源,母亲在家守着。邻居越来越少,隔壁是个用枪的大姐姐,前些天被吞掉了左臂。对面的男人,上一次见到他只剩上半身,眼睛还睁着。我们搜刮了他房间里的物资就走,没多停留。
晚上听新闻,听说联合国决定杀死这个怪物,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捕捉到了怪物的踪迹,说要发射导弹上去炸掉它。父亲冷笑一声说,你看吧,肯定杀不死的。
那天夜里我们都看到,导弹在夜色里划出绚烂的轨迹,弧度还没走完一半,忽然急转直下。
它被吞了。
没有爆炸,没有火光,像一个半途哑了的烟花炮,是个没放好的窜天猴。怪物吞了一大半,零零碎碎的钢铁残骸就从半空中掉落,摔到不知哪个街道里,声音震耳欲聋。
人们的生活于是继续着。其实已经不害怕了,只剩下麻木。面临不知何时会来的死期,很多人都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,把每一天当生命最后一天去过,拼尽全力地,倒是比以往活得积极认真。隔壁的大姐姐和不知哪里来的野男人谈起了恋爱,有一次撞见他们在没有窗的房间接吻,四周是重型武器、断壁残垣,和摇晃的菌丝。
裂口越来越多,菌丝遍布整座城市的表面。媒体把它们叫做“世界树”,讲一大堆身在黑暗心在光明之类的鬼话,赞扬这菌丝。大概是因为它们不直接伤人,如果没有它们填补被吃出来的裂缝和黑洞,可能城市就无从下脚了。我依旧白日里出门去,砍那些孢子——它们现在长得愈发大了,一刀几乎切不断。我的刀用了三年,已经不太好用了。
某日回家的时候母亲神神秘秘地跟我说,她找到了恢复的办法。我说给我找个布条什么的,我的刀刃从刀柄里脱出来了,我得缠一缠。她很急,她说你管那些干什么,快来试试看。我只能放下缠了一半的刀柄过去看,她拿着半截菌丝,说要用点血。我拿手指抹过我的刀,从头抹到尾,都没破。我这才恍然意识到,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刀已经钝得割不开皮肉了。
母亲说看你那样,还是我来。她用厨房切菜的刀割开手指,和半截菌丝一起把汁液滴到块破破烂烂厨房抹布上。她说你快用这个试试,我很无语,心说你又从哪看的偏方,这网上一天天就会造谣,造了三年了,还想着怎么恢复呢,你以前也没少被骗啊还不长记性。
我拿了个被吃掉一半的抱枕过来,拿那个抹布往上一抹,没报什么希望,结果一抹下去,那个抱枕右半面突然出现了。
我拿着它愣神,突然扔下它跑向那张被吃了一半的桌子,一抹,桌子的破洞也没了。铲子也是,墙也是,我站在原地握着抹布,被巨大的震撼惊喜疑惑砸了满头。
我抬头看我妈,她得意地笑笑正要说话,突然下一秒,整个人消失不见了。
她被吃了。
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。我张了张嘴,发不出声音。
于是我抓起刀就往外跑。刀柄没缠好,索性扔了,用几块布缠着一端也能凑合用。我攥着那块厨房抹布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——知道了方法有什么用,想救的人一个都救不了。
跑到外面,跑到街上,没有人。只有破败的街道和愈发繁盛的“树”。我被困在丛林里,举目四望是人类的荒芜。
我走到最近的一个裂口,顺着菌丝的庞大根系向下看,从缝隙里望下去,是深不见底的黑。怪物还在不知何处肆虐。我慢慢跪下,拿起刀,花了很久割断那些菌丝,不齐整的断口渗出晶莹的液体。
我伸出左手腕。
血一点点滴到那些菌丝截面,和汁液混到一起往下流淌,淌到黑暗深处,地面开始快速愈合,水泥像活物一样生长。
我开始笑,边笑边流眼泪。原来如此,要用人血才能弥补怪物吃出来的黑洞,才能回到那中行太平的日子。但怪物也吃人,人都剩的不多了,我上哪找这么多血肉做建材?
眼泪还没滴到地上,跪在地上的躯体晃了晃,向前栽倒,没有头——我终于也被吃了。
脖颈处断口不太齐整,喷出鲜红的液体,和菌丝液体一混合,地面疯了一样生长,不出片刻就愈合如初,干净崭新,新得能拍照扫描拿去做纹理素材。
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躺在地上,血还在淌,手里是把钝了的长刀。她身下的地面完好无损,但如果像无人机那样拉高视角,就能看到她身边还有无数裂缝在蔓延,有菌丝在自由地生长。再拉高,能看到房屋缺檐少角,街道破败不堪。再拉高,城市另一半都被吃了。再拉高,再拉高——
怪物从空中疾驰而过,叼走了这小飞蝇一样的东西。视角晃了晃,最后的场景归于满屏信号消失的雪花。
2023年新春伊始,我用我一生的热血,填补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裂缝。
后记:写了整整十天的期末作业,还没写完,还要交好多而且要写不完了,这样的精神状态做这种梦感觉也合理了。那把刀真的很漂亮,漆黑刀柄银白刀身,形式像大太刀,但很轻。其实有点像旷野之息依盖队的那把斩风刀,砍死我无数次那把:)。后来拿布缠刀柄,应该是因为昨天看到野良神最终话更新了,日有所思夜有所梦。这个脑洞如果能做成动画应该是绝杀,已经能想象到最后视角逐渐拉开上升,原先视角一直跟着女主角围绕她生活,直到最后俯瞰打开视野,才知道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样的事。看了十多分钟的女主角,占据人全部心神的故事,到最后原来只是平凡的角落里发生的一个平凡小事。这种对比落差感和随之而来的、大世界的绝望感让人欲罢不能………啊,好想做动画啊,我到底为什么来学这个b计算机……